玉落无声

专业看戏,啥都不管。
沉迷饭圈的,请勿关注我。
我可能会给你们幼小的心灵带来难以磨灭的伤痕。

【聂卫】五更寒 42

第四十二章 螳螂捕蝉

我觉得我不是在更文,我是在还债……

“兰儿!”一个男声在牢门外落雪的空地旁突兀地爆发出来,像是火苗在夜空中剥啄的声响,格外清脆。

盖兰被吓了一跳,却很快镇定下来,顺势将手中的碗反扣着抛向地面,哪知积雪之下竟有碎石,“哗啦”一声,玉碗应声而碎。

真是老天帮忙。

盖兰的唇角飞快掠过一个弧度,她猛地叫了一声:“天明!”仿佛是循声回过头去。见那个身长八尺的墨家巨子正披着一件黧黑的斗篷站在不远处的林间,带着笑意温柔地望着自己,她面上露出惊讶,疑惑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转过身,左脚仿佛不经意间被什么一绊,而后自然而然地低下头去,见脚下那只碎裂的碗,忍不住撅起嘴,抱怨道:“都怪你,吓我一跳!”她埋怨着,腰肢也沉了下去,双手便要去够那几片玉。

“小心!”天明急急一步赶来,捉了她的手,又看看脚下那只正巧砸在落雪碎石上的碗道,道:“一只碗罢了,你小心,别伤着。”

盖兰抬头看他,仿佛是看一个怪物。她“嘻嘻”笑出声来,嗔怪道:“我以前在厨房帮忙,常做这种事儿,只要小心,不会伤着。”她凑到天明耳边得意道:“我可是这鬼谷里最好的厨娘。要不是怕母亲看见,就做给你吃了。”一语言毕,便又“咯咯”笑起来,仿佛未曾感染旁人,却把自己逗乐了。

天明听了,沉默许久。盖兰起了疑心,正要脱出对方臂弯,仰头看看这个比自己高出半头的爱人,冷不丁察觉到臂膀紧收,自己已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

天明轻嗅着女子温润的体香,麻木地看着眼前灰败的监牢,有些感慨道:“兰儿,因过去的事,我——我并不喜欢卫——师叔,但‘君子远庖厨’这一点,我与他一致。”

“真是难得。”感到两臂的压力逐渐减轻,终止消弭,盖兰迅速从天明的怀中脱离出来,后退了两步,仰起头,一本正经道:“我母亲听了可要高兴又有人来管我了。”

“不——不是管你——”天明一时又木讷了,没了先前盖兰透过窗子观察到他面对墨家众人时的运筹帷幄,也没了在盖聂面前同他保证自己定要稳妥照顾恩师千金时的慷慨激昂,他就像个青涩的果子,羞答答地挂在树上,等着那一个懂得它的人伸手采撷。

我将会是那个人。盖兰转过身,像是等着天明过来,她的眼神却始终没有脱离近处低矮的监牢,虽然里面的那个人还在。

“不是管你。”天明的脚踏碎本已零落的玉片,从背后拥抱起自己即将迎娶的新娘,“你不该为这种事操劳。”

“是么?”盖兰侧着头,脸颊正被天明的嘴唇触碰,温软的触感,亲昵却不失稳重,面前的天明比夏萧歌所说的那个孤独的孩子老练太多。在那些看他于雪地上舞动墨眉的夜晚,盖兰曾坐在房中看着卫庄已经写成的篇章细细思量。她考虑过自己是否有能力驾驭这样一个人,可她旋即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当他与盖聂并肩立于孤鸣山山巅时,他从未想过驾驭这个男人,但盖聂是属于他的。他们共同孕育了自己,以后还会有妹妹。她也考虑过自己将要面对的一切。眼前就有一个最好的例子——大秦太医丞。她卑微地守着王座上的人将近二十年,眼看年华老去,而未曾得到丝毫垂怜。这会成为她的未来吗?可她身为女子,即便得到鬼谷绝学,依旧难以纵横天下。秦国的朝堂不会有她的位置,倒是天明的身边会有一个角落。哪怕只有一线机会,她也不能放弃,就算粉身碎骨。

盖兰试探性地问了句:“那你要做吗?”

“那是自然!”提起吃,天明仿佛又变化了,他又成了那个曾经蜷缩在盖聂怀里等待山鸡烤熟的少年,又成了那个曾经在桑海拜庖丁为师的新任巨子,脸上不再是稳重,而是充满期许和得意。他一样一样说着自己的拿手好戏,仿佛面前不是囚牢和白雪,而是有间客栈和鱼翅烹熊掌。

盖兰直让他说得勾起馋虫,她心里也开始幻想起那些镂空后浇上汤汁的香梨,慢火、少水、多酒烹制的红肉,重辣重酸的鱼头……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卫庄远远看着自家女儿和那个并不怎么可靠的荆家小子厮混一处,冷冷“哼”了一声。梓陌在一旁看着,见他面上不善,心里更是发虚。她是过来收拾碗的,谁知卫庄今日不知发了什么昏,竟早早跑出来了,他身上还披了一件白色的狐裘,站在雪地里全然无法分辨,故而未等自己发觉,倒被卫庄识破。

卫庄是何等样人,只消看她匆忙的样子,便知道有诈,于是便在林中等待,无论她如何苦劝,定要看看下文。谁知事有凑巧,天明竟也来了,两人还在雪中拥吻,简直触了卫庄的逆鳞。

她看天明将自己的双手环在兰儿的腰上,简直吓得花容失色,直恨不得冲出去给予警示,可卫庄就在旁边,有他在,自己哪儿敢乱动。索性天明对兰儿情意深重,没站多久,便将斗篷围在她的腰上。梓陌偷瞥卫庄,终于见他神色有所缓和,只是——她茫然地看着远处的监牢,那里面的那个,又算什么呢?

“走吧。”卫庄突然发话,算是阻拦了梓陌一时的疑问,她来不及考虑其他,赶紧跟着。

走了一会儿,眼前渐渐出现炊烟,在破晓时分已经有些模糊,需要极努力才能分辨出来。可梓陌眼力极好,甚至足以夜里视物,自然不在话下。

“卫先生——”梓陌这些年察言观色惯了,没有盖聂的时候,便不敢胡乱称呼。“夫人”这二字是夏萧歌心里记恨他才连带叫起的,平时也是在盖聂面前叫,她们这些得了对方多年恩惠的人同样深感卫庄刻薄,故而齐刷刷一起叫,卫庄起初还以为这是盖聂的意思,一来他不在乎这个,二来他纵容盖聂惯了,就没说什么,她们这些便长久叫了起来,久而久之,竟成了整个鬼谷的默契。

听她称呼自己还算顺耳,卫庄走慢了些,道:“何事?”

梓陌小声道:“‘君子远庖厨’,您还是不要去了,需要什么,我去拿。”引用儒家教训算是她现学现卖,其实也是实在找不到能拦着卫庄进厨房的借口。眼见彤漆大门越来越近,梓陌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儿,这时候——这时候可不能——

卫庄猛地顿住脚步。

梓陌吃了一吓,几乎是带着身心的恐惧战战兢兢看着卫庄。她心里甚至痛恨起厨房里的那个人,已经死去的,为什么还要活过来,到了今日,她已经不再保有当初的欲求,何必要——

“将这个,”卫庄从袖中取出一只油纸包,梓陌赶紧双手去捧,听他又吩咐道,“放入盖兰今日的早饭之中,记住,不要让人发现。”

“可——”梓陌面露难色,禁不住分辩道:“今日墨家要走,您是要让——”

“梓陌,”卫庄的两指一松,油布包落在梓陌的手里,折成尖角的部分在手心儿里狠狠一戳,白嫩的手禁不住一抖。这便是她在盖兰身边太少过苦日子的结果。为此,夏萧歌没少逗她,千篇一律,都是那句:“你可别招惹卫庄,到时候把你送去逆流沙,那你可就完了。”话是玩笑,可她心里终究是怕过的,比当初全家惨死还要让人害怕。卫庄说了她的名字,让她又是浑身战栗,接下来便压低了声音,用带着曾令鬼谷无数人胆战心惊的慵懒尾音嘲弄道:“泽荇比你长几岁,她曾是潜入鬼谷的探子,虽然行迹泄露,却能活着离开鬼谷,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梓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泽荇的事,她是知道的,她甚至劝过对方不要玩儿火,回答她的只是女子面对竹影的那一抹苦笑:“身为棋子,岂有置喙的权利?”可她没想到卫庄最后竟饶了她,不仅如此,还准许她离开。几日前看兰儿收到对方的缄素,才知道她已经嫁给了咸阳的小吏,言辞中尽是即将为人母的喜悦,她也忍不住为对方高兴。

只是她一直好奇这其中的缘故,现在想想,莫非是因为盖兰的缘故?因为她与小姑娘交情甚好的缘故吗?梓陌紧张地看向卫庄,难道面前这个心如蛇蝎的男人,竟也会如常人一般宠溺女儿吗?

卫庄见她不敢回答,一个“我”字之后便要断气,遂面露不屑,冷嘲道:“鬼谷多年来不过是个容纳各方间谍的消息海罢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她背后的人太过急躁——不过,她还算尽责,行迹败露也只是求我不要将她的死讯告知盖兰,算是对得起这些年同那蠢丫头相处的日子。”

这么说——

梓陌斟酌道:“卫先生是为了兰儿——”

卫庄瞥他一眼,仍是冷嘲:“看来,你比她蠢多了。”

果真如此吗?梓陌听他口气少了几分慵懒,试探道:“卫先生,小人愚钝,不懂得太多,还请先生示下。”

“或许——”卫庄看着她,忽然换了口气,道,“你比泽荇聪明。”他仰头看着既白的天色,决绝道:“过了明日,一切都会结束,到时你可以和泽荇一样离开鬼谷。但如果今日黄昏前,那个蠢丫头离开鬼谷半步,我会留你半条命回咸阳报信:让他以后只能睁着半只眼睛睡觉了。”

想想卫庄曾经复仇的手段,梓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点头道:“我——我明白。”

见卫庄渐渐远去,梓陌终于抑制不住,双腿一抖,瘫软下去。这么多年了,终于还是要来了,她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忽然裂开嘴,血是咸的,泪也是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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